赤壁賦與蘇軾的黃州暇想
前言
三國赤壁之戰，一方面是重要的歷史事件，同時也是考古的爭論話題。到底這場戰役發生在那裏，一直以來有多種說法。蘇軾，因案貶謫黃州。古來赤壁磯傳說，成為他每每寄託暇想的主題。還原他當時的生活狀況，重建他兩次邀友人夜遊赤壁，並寫下赤壁賦時的情景，雖黑夜，但意象鮮明。重點是，他相信那裏就真的是古戰場嗎? 隨者赤壁賦的場景，被繪製成一幅幅提供讀者與觀者暇想的赤壁圖。有幸印刷術的進步，這種暇想不再是小眾的享受。但也因此挑起更多人的質疑—在死傷無數的古戰場遺跡、在農曆七月半的隔夜，他邀友前往遊歷。他形容吹蕭者其聲嗚嗚然、如泣如訴，…接著三個月後再次邀友前往。他究意想營造什麼或是透露什麼訊息?
本文先就赤壁戰場的正版爭議開始，再論及蘇軾的黃州赤壁。再尋求蘇軾詩集中的點滴考証蘇氏撰寫赤壁賦時的心思意念背景訊息。
正文
一，赤壁之戰的始未與意義
公元208年9月，曹操統一北方後搶先占據江陵與襄陽。率軍20多萬(號稱80萬)追擊劉備收編劉表人馬，兵力驟增。準備從江陵襲捲東下。曹操同時向割據長江下游的孫權招降，企圖統一全國。曹軍東下，前進基地於烏林。前峰初戰，劉備退據夏口(樊口，今湖北鄂城西)後，派諸葛亮說服孫權結成聯盟[1]。孫權遣周瑜、程普統兵3萬，與劉備軍共5萬抗擊曹操。與孫權結成抗曹聯盟。10月與周瑜會師，準備迎戰曹軍，終於在赤壁展開遭遇戰。但北方人不習水戰，曹軍失利，曹字不敵，主力仍盤踞烏林，聯軍大本營在夏口，因駐守，當地得名大小軍山。今位於武漢市西北，吳魏對峙遺址，仍有大小軍山。
曹軍大本營留駐烏林。置數千船於長江北岸。北人不習水戰，為抗江上風浪，用鐵鏈連接船艦首尾。周瑜采用黃蓋詐降，火燒連營之計，放火燒船。從赤壁西猛攻曹軍。
聯軍因此稱勝追擊至烏林，這沿軍追逐戰縱深達三百里，終至烏林。此戰役可稱烏林之役、赤壁之戰[2]。曹操接著只好在烏林火燒賸下船艦，遁走華容道。準備遠走江陵，唯中途經過雲夢大澤，增添不少死傷。後來雖然曹軍安全抵江陵，聯軍分兩路從水陸隨後跟上，操遂遁水。赤壁之戰結束。直搗烏林後甚至追殺至江陵南郡，最後迫使曹操北撤。今日有赤壁刻字之赤壁市赤壁山其實是當時追逐戰的終點，對岸之烏林即是遁走之地。
曹軍遠來疲憊，疫病流行，軍心渙散，在火攻下潰不成軍。曹操率殘兵退回北方，放火燒了剩船，決心不作統一夢想。赤壁戰役後孫權江東政權穩固，劉備也取得荊州部分地區，後又據有益州，形成三國鼎立局勢[3]。
二，正版赤壁之爭
(一)水經注中的赤壁遺址
水經注關於湖北境內河道的紀錄，頗為詳實，是中國古代一部杰出的地理著作。作者酈道元治學為人嚴肅認真。他書寫的水經注，不僅親自到野外調查，同時也參考了大量的文獻資料，引用書籍多達四百三十餘種著作，又利用漢魏間的大量碑刻。該書是北魏以前我國古代地理科學的總結。
赤壁之戰所發生的地點，在他的水經注江水篇中有詳細的考証。烏林至赤壁河段中，有極其明確的記載。該河段從下烏林，東經陸口、練洲、練浦、蒲磯山、蒲圻洲、蒲圻縣、白面洲、魚岳山、金梁洲、淵洲、長洋港、沙陽洲、沙陽縣、龍穴洲、百人山、赤壁山、大軍山與小軍山等地物，都可以據以應証。只不過古今之間的河勢與河道有很大變化[4]。古名與今名之間，有其水陸景況不同的矛盾現象。
楊守敬在《水經注》註中言江漢地區稱“赤壁”有五：漢陽、漢川、嘉魚、黃州、江夏。據南宋趙衛彥《雲麓漫鈔，東坡黃州詞》和王象之《地紀勝，漢陽軍景物上》，認為赤壁共有多處，有今日湖北武漢市蔡甸東臨障山、漢川縣西赤壁山、黃州市西北赤鼻山; 赤壁市西赤壁山[5]與武漢市武昌西南赤磯山[6]。前兩者遠離長江，在漢水。赤磯山則因為二十世紀的工程採石而不復存在。
(二)赤磯山赤壁
水經注中提到百人山，赤壁山。它是距離事件最近的歷史描述。長江過龍穴洲之後，水經注記述江水又東，江水左經百人山南，右逕赤壁山北，即直接且不遠。稱那裏正是過去昔周瑜與黃蓋詐魏武大軍所起也。百人山，曰百人山在漢陽縣南七十八里。清馬征驎<長江圖>明確指出，百人山即今武漢市西南長江岸的紗帽山。和百人山隔江相對的赤壁山，則為周瑜與黃蓋詐魏武所地處的赤壁。這就是早在南宋《雲麓漫鈔》就有論點聲明赤壁正是今日武昌西南長江右岸赤磯山。
從其與紗帽山隔江對峙分析，趙彥衛的結論無疑是正確的。今赤磯山附近，山巒重疊，遺憾的臨江部份，二十世紀三十年代以來，因開山取石已夷為平地。唯今日村民依然可以在田內，江邊撿到和赤壁市赤壁博物館展示的相同的箭鏃等戰爭遺物。
就烏林與赤壁關係來說，盛弘之《荊州記》說赤壁在長江南岸，烏林與赤壁相隔160里。戰役的開始，聯軍與曹軍一派的遭遇戰，是碰上曹軍的前鋒非主力。所以“初一交戰，公軍敗退”。曹軍退回烏林，它應與赤壁同在江邊。而非對岸。但今日河道河段有260里。就因為這個路程的誤差，所以赤磯山不被認為是赤壁。其實僅南朝時，河道變化就變化很大。不過這段路線，聯軍與曹軍沿岸都有戰鬥遺物被發掘。水經注中的下烏林，其故址即今洪湖市東北的烏林村。湖北省通志記載，謝枋得：至今土人耕地得箭鏃長尺餘，或得短槍折戟，其為周瑜破曹公處無疑。但若是從水道直曲變化的角度來看，又有古物出土的情況之下，距離變長也不是不可能。
而赤壁戰分為三階段，僅是以赤壁烏林關係來斷定戰場位置，其推論也不周全。號稱至少二十萬軍力的曹軍，加上兩國聯軍三國之間的兵力調度運動，赤壁江面部份，烏林駐軍及華容道追擊部份証據是否環環相扣，才能主張孰為真遺跡。
就赤磯山赤壁中的華容道來說，它可通南郡江陵。有東段，中段，西段。東段是平坦的武漢沖積平原，中段是雲夢大澤。入大澤中並符合“遇泥濘，道不通，天又大風，悉使羸兵負草填之，騎乃得過。羸兵為人馬所陷籍，陷泥中，死者甚眾”。所幸的是，出雲夢大澤之後，路況不錯的華容道西段，避免了曹操等滅頂之災。曹操終於驚喜過望地逃回南郡。而孫劉聯軍繼烏林之後，則水陸並進，繼續追殺曹軍至南郡，最後迫使曹操留下曹仁死守江陵城，而徑自北歸。赤壁之戰的整個過程到此為止[7]。華容道，因過華容縣，就在今江陵東方百里之潛江縣[8]。
不過，以赤壁市赤壁山為赤壁的說法，也並非全然空想誤植。它甚至是赤壁之戰戰役中的一個重點，雖不是三軍對峙結果曹軍破敗的關鍵點，卻是曹軍從此放棄水戰，曹操縱火燒盡戰船，從對面的烏林往華容道逃。上刻有赤壁兩字。
今约定俗成的是，黄岡市黄州赤壁为文赤壁，赤壁市赤壁为武赤壁。但都不是真赤壁。文赤壁的典故，來自蘇軾。北宋王得臣序(1117)《江夏辨疑》：
江漢之間，指赤壁者三焉。一在漢水側竟陵之東，一在齊安郡之步下。一在江夏西南二百里。本集雜記云：黃州少西，山麓斗入江中，石色如丹，相傳所謂赤壁者，或日非也。曹公敗歸，由華容路。今赤壁少西，對岸即華容鎮，庶幾是也。然岳州亦有華容縣，不知孰是[9]。
(三)黃州赤壁
既然黃州赤壁，在南宋以來就被認定有誤，南宋趙彥衛在《云麓漫鈔》已指出“蓋疑其非也”，王象之在《輿地紀勝》也如此認為，那為何還要討論它呢? 因為它被稱作東坡赤壁。赤鼻山說，至今仍有不少人在積極論証，討論還相當熱烈。有著與江南蒲圻赤壁(赤壁市赤壁)爭到底的態勢。也因為蘇東坡確認相信赤壁之戰的赤壁，所以有幫支持者。其實東坡在黃州詞中所說的是：人道是三國周郎赤壁，…。顯然蘇東坡也是到了黃州之後聽來的。黃州人自是以攬赤壁為己有為務。因此，謂之東坡赤壁或是要搶拉蘇東坡為之背書的嫌疑。
趙彥衛指其謬曰：黃州赤鼻山說實出於《齊安拾遺》。它本來就是一本介紹黃州傳說軼事的志書。齊安，就是黃州。赤鼻山為赤壁，以三江下口為夏口，因為夏口即古代武昌市，以武昌華容鎮為曹操敗走華容，其說尤繆。周瑜自柴桑至樊口會劉備，黃州說是誤戰場視為是下遊樊口的黃州赤鼻山。周瑜與備進軍逆操，而後遇於赤壁，則赤壁當在樊口之上遊，今赤鼻山在樊口對岸，何待進軍而後遇? 又赤壁初戰，操軍不利，引次江北，而後有烏林之戰，則赤壁當在江南岸，今赤壁仍在江北，故非也。又曹操既敗自華容道走保南郡，漢代南郡就是當時的江陵、華容、監利、石首、武昌，華容豈走南郡路。南宋人趙彥衛，王象之既然早已有此明斷，黃州赤鼻山說確實不合三國記載[10]。
三，蘇軾的黃州經驗
(一)蘇軾
蘇軾(1037年－1101年)，宋仁宗景祐三年十二月十九日生。四川眉山人。自小，因父蘇洵應考四方，故小時教養都由母親程氏完成。曾授以後漢書范傍傳，從小因此對東漢末年腐敗宧官作亂嫉恨如仇。嘉祐元年(1056)，與父弟汴京應進士第。因此得歐陽修賞識。神宗朝，王安石為相，雖蘇氏常譏諷新政弊病，但王氏至少勉強相容。但其他人則不是如此。元豐二年，王安石罷相，門下新進者何正臣，舒亶，李定用事。以<湖州到任謝表>詩中語羅識罪狀，在湖州逮捕下他御史台，要致他於死。即烏台詩案。烏台，即御史台。雖仁宗太后愛蘇軾才，同年臨終遺囑不可冤枉。神宗亦愛才，故案終於二年年底詔令眨“黃州團練副使”並“本州安置”。本州安置，就是限制行動自由，並且不准簽署公事。同時他黃州日子生活艱困，幸好得城東幾十畝營防荒地，於是開墾耕植，築舍其中，自號東坡居士。到七年，被調離黃州時，大他十六七歲的王安石罷居金陵，老病侵尋，兩人詩歌歡聚多次，當年恩怨也不再提了[11]。
元豐八年，三十八歲的神宗崩去，九歲的哲宗繼位，年號元祐。由太皇太后攝政。司馬光復位，舊黨重新得勢，廢新政。唯蘇軾不願見舊黨一味反對新政，反而也遭舊黨含嚴苛理學家程頤的洛學所惡。不見容於元祐，自請退放，以龍圖閣學士出任杭州太守，完成運河系統，整治西湖，建長堤於其中。
元祐八年，哲宗掌大權，以新黨為尚，故舊臣受迫害，蘇軾仍以毀謗先帝罪名遠謫嶺南惠州(紹聖元年，1094)，四年再貶瓊州儋州。哲宗二十四歲死，弟徽宗即位，太后(神宗皇后)攝政，赦還元祐大臣。直到元符三年（1100年）宋徽宗即位，他才遇赦北归。建中靖国元年（1101年）七月，六十六歲的蘇東坡在北返的路上因中暑病終於常州。
東坡歿後一年，崇寧元年，1102。小人又當道，任新黨蔡京為尚書右僕射中書侍郎。禁舊黨司馬光等子孫留京都，定司馬光文彥博等117人為奸黨，由宋徽宗趙佶親書其名，刻石為碑，立於端禮門[12]。，待制以上官蘇軾多人謂之奸党。立元祐黨籍碑[13]。1103年徽宗又詔：蘇軾等多人印版，皆焚毀[14]。崇寧三年(1104)，宋政府再定奸黨司馬光等306人名單[15]，頒發州縣，刻石立碑。重定元祐、元符黨籍及上書邪著者，合為一籍為309人，刻石朝堂[16]。
終於，宋徽宗崇寧五年(1106)，宋政府毀奸黨碑，除奸黨之禁。蘇東坡的文采筆墨之美，連靖康掠奪的金人都頗為重視。靖康元年十二月二十三日，金人指名索要書籍包括“蘇黃文墨跡及古文書籍”[17]。北宋亡後，南宋為收拾民心，追諡東坡“文忠”，孝宗時追封他為太師[18]。
(二)黃州
黃州，在周時為弦子國，東周楚宣王遷邾國封於此。秦稱邾邑，漢代屬西陵縣，東吳改稱邾縣，南北朝置南安縣，隋代改稱黃岡。唐、宋襲稱，蘇軾遭貶，被安置在本州，稱黃州。明代仍置黃岡縣，並將黃州府遷置於此。此詩作于宋孝宗乾道六年（1170），時放翁西行溯江入蜀，舟過黄州，見前代赤壁遺跡。念時事艱危，嘆英雄已矣，顧自身飄零，無限傷感，油然而起，遂形諸詩篇。题为《黄州》，詩却非專咏黄州，看似咏古之詩，其實是感傷之作。
黃州 陸放翁作
局促常悲類楚囚，遷流還嘆学齊優。
江聲不盡英雄恨，天意無私草木秋。
萬里羁愁添白髮，一帆寒日過黄州。
君看赤壁终陳迹，生子何须似仲謀！
從這首詩中可見，陸游只是舟過黃州，或是道聽塗說、或是船夫傳言，此地確實讓他想起了赤壁故事。 長江、漢水流域，本有赤壁多处。有說法稱蘇軾謫官黄州，誤信其地傳說，言“簧周西山簏，斗入江中，石色如丹，傳云曹公敗處，所谓赤壁者。”（《苕溪漁隱叢话後集》）。数游其地，作賦填詞，語意高妙，堪稱古今绝唱。其實蘇軾所游之處，乃黄岡城外赤鼻磯。三國“赤壁之戰”舊址，共有五說，又一說是在今湖北蒲圻縣東北。但黄州赤壁，却因蘇軾之故，聲名大振。後人過黄州遂思赤壁，見痴壁又必追憶昔日英雄，這似乎是文人常情。如同對景心中桃源志，不見得他會將風景視為是桃源。因此，稱黃州為赤壁故地，不見得就真認定它是赤壁，不僅可以用在陸氏身上，也可以試用在蘇氏身上。
蘇氏在黃州四年，那是他文風進步成型最快且有成果的一段時期。被限制行動的他，自比為楚囚，自比後漢范丹。雖無法証明蘇軾是否真的相信赤壁就在此，但可以肯定的是他在這四年之間天馬行空的想像，夢境的虛幻也可以真實。就像陸遊一樣，他們不見得是考証了什麼，得到了確信，以致於讓自己想像孟德仲謀楚囚范丹故事。倒是因東坡而黃州故事豐富了起來。現存有“東坡赤壁”的二賦堂、挹爽樓、棲霞樓、剪刀峰、留仙閣、碑閣、酹江亭、坡仙亭、睡仙亭、放龜亭、喜雨亭、問鶴亭。
(三)蘇軾在黃州生活的心態
黄州文赤壁有碑林，刻有蘇東坡著名的《念奴嬌·赤壁懷古》、《前赤壁賦》和《後赤壁賦》，有此一詞二賦，文赤壁當然是豪氣干雲的。苏东坡因受累“乌台诗案”于北宋神宗元豐三年贬黄州，至元豐七年离去，在黄州生活四年又四月，計作诗220首，詞66首，賦3篇，文169篇，書信288封，合計740篇[19]。這與他接聖旨出獄發配當天作诗“平生文字惟吾累，此去聲名不厭低”的志向嚴重不符。黄州四年，蘇東坡恰逢他文學生涯的巔峰，有黄州的名山勝水與他為伴。
1，黃州是歷史故地
因罪被罰本州安置。雖名為黃州團練使，但不能簽文不能自由行動。他坦誠自己是個被囚人，如同楚囚。即是囚人，睡足無所求。不想下床的理由可以是因為怕蛇! 文字中可以想見他消極避世的心境。
<子由自南都來陳三日而別>…，別來未一年，落盡驕氣浮。…此別何足道，大江東西州。畏蛇不下榻，睡足吾無求。便為齊安民，何必歸故丘[20]。
此詩應作於元豐三年(1080)。齊安，春秋時邾國之地，後為黃國。蕭齊於此置齊安郡，開皇三年罷郡置黃州。大平寰宇記，准南道黃州齊安郡，唐中和五年移於邾城南，與武昌對岸[21]。無所忮求之下，安做黃州人，何必歸故鄉。
黃州第一年，想見朝庭小人，中原遠矣。黃州對蘇氏而言就是三國志中的雲夢澤故事，想想曹操華容道遁逃情形，似乎可以歷歷在目。不擇所適故皆可適，彷彿人世之寄生者。此詩應作於貶居元豐之初期(1080)。杜甫有成都詩，中原杳茫茫。雲夢澤在安州，就，黃州就在雲夢澤之南[22]。
<過淮>…，朝離新息縣，初亂一水碧…回頭梁楚郊，永與中原隔。黃州在何許，想像雲夢澤，吾生如寄耳，初不擇所適。但有魚與稻，生理已自畢。
加上銅劍的出土，讓這黃州古代是戰場的說法更加傳神，武昌出土古銅劍。出土兵器會讓蘇東坡更加相信這裏曾是古戰場。
<武昌銅劍歌>供奉官鄭文，嘗官於武昌，江岸裂出古銅劍，文得之，以遺余。治鑄精巧非鍛冶所成者。…水上青山如削鐵，神物欲出山自裂[23]。
2，無所求而思遁化成仙
中原杳杳，命運也乖，既不忮求，不若煉丹幻化作仙騎鶴還故鄉。此詩應作於元豐早期，蘇氏原種松樹於故鄉山岡，可練長壽藥。未料世事變化，謫貶黃州。傳說有神藥琥珀茯苓卻未得。只好用松脂提煉。或許養生500年，改朝換代，成仙還故鄉[24]。
<戲作種松>…，我昔少年日，種松滿東岡…人事多乖迕，神藥竟渺茫。會開龜蛇窟，不惜斤斧瘡。縱未得茯苓，且當拾流肪。釜盎百出入，皎然散飛霜。…白髮何足道，要使雙瞳方，卻後五百年，騎鶴還故鄉。
命運多乖難料，縱使曹操當日意風發，今日依然只見長江滾滾逝者如斯，就像李白送別詩：日暮長江空自流。<月夜偶出>應作於元豐三年(1080)。有樊口，想必蘇軾心中自有赤壁想像[25]。
<定惠院寓居月夜偶出次韻>…，去年花落在徐州，對月酣歌美清夜。今年黃州見花發，小院閉門風露下。萬事如花不可期，餘年似酒那禁瀉。憶昔扁舟泝巴峽，落帆樊口高桅亞。長江衮衮空自流…。
3，黃州赤壁非赤壁的覺悟
雖然，並沒有明確的文件說明蘇軾已經發現黃州赤壁非赤壁，但他其實已經誠實地在他的詩作中透露出他的覺醒。因為初來時的放心自適，無慾世間風雨而不求甚解。老來不辨西東，而黃州赤壁說就是東西不分受質疑。而他自己則是打趣地說：若是再不認錯，執意主張黃州赤壁說，可是會讓孫權連自己的宮殿都回不去的。黃州對岸武昌縣，有孫權故宮。這是蘇東坡自己對這首詩的註解。三國志吳主孫權傳，建安二十五年，自公安都鄂，改名武昌[26]。
<次韻樂者作野步>…，老來幾不辨西東，…楚雨還昏雲夢澤，吳潮不到武昌宮。
既然，黃州赤壁非赤壁，即使清明也無需憑弔孫權周瑜，反而是吳王殺伍子胥，屍浮江中的英烈，這英烈君才是應該紀念的[27]。寒食酒酣時訪古江之邊。見江水猶想三國吳孫權(仲謀)周瑜(公瑾)故事。
<王齊萬秀才寓居武昌劉郎洑正與伍洲相對伍子胥奔吳所從渡江也>，明朝寒食當過君，請殺耕牛壓私酒。與君飲酒細論文，酒酣訪古江之濆。仲謀公瑾不須弔，一酹波神英烈君[28]。
4，蘇軾黃州居住環境的清苦與不便
蘇軾別號東坡，是因為他在城東得荒圃坡地耕種，面目因日曬而黝黑。他的帶罪身份，讓他很能體會苦霧變飲食的情景。武昌山，他相信那是赤壁故事地點，靈氣自是不比尋常。見他人受苦難經驗，蘇軾自覺應該撐得下來。武昌山，赤壁遺跡，近在咫尺。
<次韻和王鞏六首>…暫來已可畏，覽鏡憂面黑，況子三年囚，苦霧變飲食。吉人終不死，仰荷天地得，我來黃岡下，攲枕江流碧，江南武昌山，向我如咫尺，…。[29]
在這園地，東坡於元豐五年壬戌之春，躬耕於東坡，蓋了雪堂自居之。去年東坡拾瓦礫，自種黃桑三百尺，今年刈草蓋雪堂，日炙風吹面如墨。南挹四望亭之後丘，西控北山之微泉。東坡著有雪堂記[30]。
黃州三年之後，蘇軾的生活環境並沒有顯著物質條件的改變，甚至更差。連升火材料都只剩無法燃燒的朽木。正逢清明時節，想藉友朋捐獻的薪火烹煎熱食，連薪火也是他人接濟的情況之下，窮之感動天者尚有范萊蕪之釜中生魚，蘇軾更慘，他是連米魚可茲烹煎之料皆無。
<徐使君分新火>…，臨臯亭中一危坐，三月清明改新火。溝中枯木應笑人，鑽研不然誰似我。黃州使君鄰久病，分我五更紅一朵。從來破釜躍江魚，只有清詩嘲飯顆。起攜蠟炬遶空室，欲事烹煎無一可…[31]。
此詩應作於元豐五年(1083)清明之際。說黃州徐使君春寒之際分新火。端來柳枝為薪。溝中枯木、烹煎無一可用來形容物資拮据的困窘。
五，東坡雪堂位於東郊墳墓區
而這棟新蓋的雪堂，整地刈草全是蘇軾DIY，同時座落在黃州東郊。是營防荒圃，“拾瓦礫”描寫傳神。在這裏的生活，我們也可以藉由寒食雨詩重建雪堂的方位與逼真的音響。
<寒食雨二首>…，自我来黄州，已過三寒食。年年欲惜春，春去不容惜。今年又苦雨，雨月秋萧瑟。卧聞海棠花，泥污燕脂雪。暗中偷負去，夜半真有力，何殊病少年，病起頭已白。
春江欲入户，雨勢来不已。小屋如渔舟，濛濛水雲裏。空庖煮寒菜，破灶燒濕葦。那知是寒食，但見烏銜紙。君門深九重，墳墓在萬里。也擬哭途窮，死灰吹不起。
以“烏銜紙”的情形，加上蘇軾荒圃位於“東坡”，還有“哭途”的音響，蘇氏雪堂應該就位於城市邊緣的墳墓區不遠的路上。詩作寒食雨，顯然當年清明雨勢不小，少人作早春之踏青。宋人踏青習俗是一路歡樂。這可以用清明上河圖的景像，搭配東京夢華錄中的描述重建之。顯然前往墳墓區的小路相隔不遠，以致於定居雪堂後，日日都有送殯哭途隊。故詩中“沿路哭途”的音響效果，猶能藉想像而得之一二。再根據城市規畫原理，墳墓所在自然而然就位於城市邊緣，它象徵的是城市的界限。東郊，城市的外圍，通常作為墳墓之用，宋廷所在的汴京就是一例。清明上河圖中也可見一隊行伍從宋門外的城東郊野回城。東郊有墳，是從後周世宗顯德二年時都市重劃時就劃定的墳塋區，算是城區的最東界。就汴京城的例子而言，就算是到了民國年間依然如此[32]。
此詩作於元豐五年(1083)。壬戌三月至蘄地，徐德占來訪[33]，遊清泉。清泉寺在蘄水。君門九重，墳墓萬里均暗示歸不得之謫居命運。寒食之日，格外思念家鄉[34]。
<徐使君分新火>…，臨臯亭中一危坐，三月清明改新火。溝中枯木應笑人，鑽研不然誰似我。黃州使君憐久病，分我五更紅一朵。從來破釜躍江魚，只有清詩嘲飯顆。起攜蠟炬遶空室，欲事烹煎無一可，為公分作無盡燈，照破十方昏暗鎖。
此詩作於元豐五年(1083)清明之際。說黃州徐使君春寒之際端來柳枝為薪。這時節家家懸掛柳枝、處處可買到柳枝。徐使君遠來東郊掃墓踏青，一幅攜來新火、分新火給久病的蘇軾、溝中枯木燒不燃、帶病的蘇軾起身持炬繞空室、為公分作無盡燈、照破十方換光明[35]…，這幾個鮮明濃烈的意象，其實透露著一種日日與幽冥為伴的環境與心境訊息。
三，蘇軾的赤壁暇想
筆者在前段中特別搜尋了在這段時間裏，用詩記下的心境，尤其是寫出赤壁賦之前的心境。從這些証據來揣想他是真的將那當作赤壁，還是意有他指? 畢竟選在民俗之鬼月七月十六那天在古戰場夜遊，它不會是一時興起，而是設計過的行程。而這設計，目的為何?
宋代中元習俗，其主旨是獻先祖、祭父母，拜新墳，告秋成為主要內容。市場節前以賣冥器與佛教等印刷物。兒童唱賣雞冠花，野台戲子唱目蓮救目。終節日以孝道為主[36]。
七月十五日中元節。先數日，市井賣冥器靴鞋，幞頭帽子，金犀假帶，五綵衣服。以紙糊架子盤遊出賣，潘樓並州東西瓦子亦如七夕。耍鬧處亦賣果食種生花果之類，乃印賣尊勝目連經，又以竹竿斫成三腳，高三五尺，上織燈窩之狀，謂之盂蘭盆，掛搭衣服冥錢在上焚之。構肆樂人，自過七夕，便般“目連救母”雜劇直至十五日止，觀者增倍。中元前一日，即賣練葉，享祀時鋪襯卓面，又賣麻穀窠兒，亦是繫在卓子腳乃告視先秋成之意。又賣雞冠花，謂之洗手花。十五日供養祖先素食，纔明即賣穄米飯，巡門叫賣，亦告成意也。又賣轉明菜，花花油餅，餕豏，沙豏之類。城外有新墳者，即拜往拜掃，禁中亦出車馬詣道者院謁墳。本院官給祠部十道，設大會，焚錢山，祭軍陣亡歿，設孤魂之道場。[37]
蘇軾寫赤壁賦，在元豐五年，七月十六日的夜裏，他邀請友人泛舟於赤壁之上。這個七月十六日，其實是在閏六月之後。所以它應是八月十六日。所以稱壬戌之秋。有風無波的水面，小扁舟隨流勢滑行，如凌空而飛，遺世獨立而成仙。就這點體驗頗合於他的黃州成仙願望。
壬戌之秋，七月既望[38]，蘇子與客泛舟游于赤壁之下。清風徐來，水波不興舉酒屬客，誦明月之詩，歌窈窕之章。少焉，月出于東山之上，徘徊于斗牛之間。白露橫江，水光接天。縱一葦之所如，凌萬頃之茫然。浩浩乎如馮虛御風，而不知其所止﹔飄飄乎如遺世獨立，羽化而登仙。
于是飲酒樂甚，扣舷而歌之。歌曰：“桂棹兮蘭槳，擊空明兮溯流光。渺渺兮于懷，望美人兮天一方。”客有吹洞蕭者，倚歌而和之，其聲嗚嗚然：如怨如慕，如泣如訴﹔餘音裊裊，不絕如縷﹔舞幽壑之潛蛟，泣孤舟之嫠婦。
蘇子愀然，正襟危坐，而問客曰：“何為其然也？”客曰：“月明星稀，烏鵲南飛，此非曹孟德之詩乎？西望夏口，東望武昌。山川相繆，郁乎蒼蒼﹔此非孟德之困于周郎者乎？方其破荊州，下江陵，順流而東也，舳艫千里，旌旗蔽空，釃酒臨江，橫槊賦詩﹔固一世之雄也，而今安在哉？況吾與子，漁樵于江渚之上，侶魚蝦而友麋鹿，駕一葉之扁舟，舉匏樽以相屬﹔寄蜉蝣與天地，渺滄海之一粟。哀吾生之須臾，羨長江之無窮；挾飛仙以遨游，抱明月而長終﹔知不可乎驟得，托遺響于悲風。”
蘇子曰：“客亦知夫水與月乎？逝者如斯，而未嘗往也﹔盈虛者如彼，而卒莫消長也。蓋將自其變者而觀之，而天地曾不能一瞬﹔自其不變者而觀之，則物于我皆無盡也。而又何羨乎？且夫天地之間，物各有主。苟非吾之所有，雖一毫而莫取。惟江上之清風，與山間之明月，耳得之而為聲，目遇之而成色。取之無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無盡藏也，而吾與子之所共適。”
客喜而笑，洗盞更酌，餚核既盡，杯盤狼藉。相與枕藉乎舟中，不知東方之既白。
前夜，才是中元夜，才為陣亡將士祭祀。客來古戰場，但有吹洞蕭者，其聲嗚嗚然，如泣如訴，餘音不絕如縷。其實蘇子已然覺悟黃州赤壁非戰場。但蘇子自述愀然正襟危坐。反而是友人頗為投入，認為江水陰森感，實出於戰場幽魂。一世英雄，曾經長矛畫水為詩旌旗蔽空的威風，如今也是一群水下陰靈。縱使蘇子真知這裏不是赤壁戰場，但時機與大江面的戰役範圍，讓他們有離奇的超自然體驗也是必然。突然有隨飛仙而去的願望，是到最後想到明月、清風，可取之不竭，才能釋懷。這次與友人刻意挑時節在陰風慘慘的江上游歷，頗有“夜遊試膽會”意味。蘇氏雪堂就在東郊，日日與哭途墳墓為鄰，想必膽量不小，即使傳說也見怪不怪。唯異時異地而處之，竟然在中元隔日夜裏、江面上、蘇軾猶聽得如墳徑上如泣如訴的裊裊幽鳴，加上故作赤壁戰場聯想，仍不免愀然而悚。通夜緊張之後，東方之將白，雞鳴信起，想必帶給他們的是一種警報解除的暢快。
蘇軾寫完<赤壁賦>之後三個月，寫<後赤壁賦>。十月的月圓時，從東坡雪堂朝臨臯走去。領二客人走黃泥坂，就在雪堂的東坡，朝臨臯去。臨臯有臨臯亭，有一極佳展望點，蘇轍有記：亭之所見，南北百里，東西一舍，晝則舟楫出入於其前，夜則魚龍悲嘯於其下。西望武昌諸山，岡陵起伏，草木行列，煙消日出，漁夫樵夫之舍，皆可指數。蘇軾初到黃州，暫居定惠院。而後遷往臨臯。它本是回車院，就是驛站的意思。故<遷居臨臯亭>詩“全家佔江驛”之句。《齊安拾遺》有道，夏澳口之側本水驛，有亭曰臨臯。名勝志：臨臯館在黃州朝宗門外，其上有快哉亭，縣令張夢得建[39]。這後赤壁賦中的超自然體驗，就發生在蘇軾領客人往回驛站的過程。
是歲十月之望，步自雪堂[40]，將歸于臨皋。二客從予過黃泥之坂。霜露既降，木葉盡脫，人影在地，仰見明月，顧而樂之，行歌相答。已而嘆曰：“有客無酒，有酒無肴，月白風清，如此良夜何！”客曰：“今者薄暮，舉網得魚，巨口細鱗，狀如松江之鱸。顧安所得酒乎？”歸而謀諸婦。婦曰：“我有斗酒，藏之久矣，以待子不時之需。”于是攜酒與魚，復游于赤壁之下。江流有聲，斷岸千尺﹔山高月小，水落石出。曾日月之幾何，而江山不可復識矣。予乃攝衣而上，履讒巖岩，披蒙茸，踞虎豹，登虯龍，攀棲鶻之危巢，俯馮夷之幽宮。蓋二客不能從焉。划然長嘯，草木震動，山鳴谷應，風起水涌。予亦悄然而悲，肅然而恐，凜乎其不可留也。反而登舟，放乎中流，聽其所止而休焉。時夜將半，四顧寂寥。適有孤鶴，橫江東來。翅如車輪，玄裳縞衣，戛然長鳴，掠予舟而西也。
須臾客去，予亦就睡。夢一道士，羽衣蹁躚，過臨皋之下，揖予而言曰：“赤壁之游樂乎？”問其姓名，俯而不答。“嗚呼！噫嘻！我知之矣。疇昔之夜，飛鳴而過我者，非子也邪？”道士顧笑，予亦驚寤。開戶視之，不見其處。
蘇軾雪堂，不便攬客過夜。那副空室、無米無魚且就位於墳墓邊的窘況，來客應住驛站為宜。八十年後的朱熹武夷精舍，也是如此。來客總只能住在驛站。入夜後，來客帶著傍晚捕獲的松江鱸魚將回臨臯館。蘇軾領路從東坡雪堂出，走黃泥坡，一路見霜降木葉盡脫，行歌相答。因為興緻頗高，湊魚謀酒之後，蘇軾與友人再游赤壁之下。因為酒酣，江山不再江山，明月不再明月，忽有攀岩膽識，去棲鶻之危巢，想重體驗登高凌空踞幽宮的意圖。赤壁山頭，雖然是黃州登高勝地，唯夜裏漆黑，二客未敢跟上，結果嘩然長嘯山地震動而驚，蘇氏肅然而恐而回到舟上，再次放乎中流。心魂甫定，有鶴長空劃過，從東而西。客去，蘇氏亦回到家裏，就睡後入夢，見道士還問赤壁游樂乎。夢中頓悟，此道士即夜裏飛鶴化身。
賦中即言，放乎中流聽其所止，然後客去。當夜，蘇軾在驛站中過。前夜經驗，夢中道士，即飛鶴。飛鶴不過棲鶻，因軾連夜攀岩探危巢，鶻或驚覺而紛飛，故有划然長嘯之鳴。自東而西的飛行方向，正說明了鶻鳥回巢的方向，東向有雪堂與墳塋，自東而西，確有故意營造幽冥意味。在驛站過夜的那一晚，人則是想像當時的臨臯亭日子，武昌山、岡巒、湮消日出、魚龍悲嘯，自己何不可能是成仙道士呢?
同年十二月，蘇軾生日那夜寫李委吹笛引言中可見，赤壁已與赤壁山無關。赤壁只堪稱為磯。磯上有置高點，可以看到鵲巢，彷彿上界。忽有笛音傳自下界。有天人之別意味。原來有青巾學子自彈唱作詞曲曰鶴南飛。想想，“鶴南飛”頗呼應蘇氏想登仙作鶴的願望。陶然自得享受新曲的蘇氏也頗能入戲，自以為挾鶴南飛九疑，居赤壁之高空凌飛。
<李委吹笛>元豐五年十二月十九日，東坡生日，置酒赤壁磯下。踞高峰俯鵲巢，酒酣，笛聲起于江上，客有郭古二生，頗知音。謂坡曰：「笛聲有新意，非俗工也。」使人問之，則進士李委，聞坡生日，作新曲曰<鶴南飛>以獻呼之。使前，則青巾紫裘腰笛而已，既奏新曲，又快作數弄，嘹然有穿雲裂石之聲，坐客皆引滿醉倒。委袖出嘉紙一幅曰：「吾無求於公，得一絕句足矣。」坡笑而從之。山頭孤鶴向南飛，載我南游到九疑。下界何人也吹笛，可憐時復犯龜茲[41]。
此詩作於元豐五年(1083)，笛，是滌之音轉。所以蕩滌邪穢。犯則是詞曲之單位名。龜茲音丘慈，是胡人音樂名。前秦苻堅遣呂光討之，獲龜茲音樂，自此與中國不通。
三次以赤壁為點的冶遊，各有不同體會。蘇式超自然體會與願望，讓他用不同於理性的嚴苛，用一種暇想看世界、景色、夜遊與各種聲響。很豐富真實的三度空間效果，在他的賦中、詩中可見。如上界下界，臨高俯視…，一種自由自在的飛翔與漂流是他體驗現實三度空間世界的方式。不過，黃州赤壁不必是三國赤壁，仙境冥界陰幽的想像也可以是雪堂墓區的聯想使然。因此，偶而藉赤壁戰場之悽涼作弄遠方來客，故弄玄虛緊張，比較像是蘇軾的真正目的。
四，赤壁圖的欣賞
<北宋 喬仲常 後赤壁圖>
此圖畫面分段書寫畫成。用長卷形式描畫出賦中情節。所畫山水人物略近李公麟，但卻更簡率、生扭，野逸，不為成法所囿。無作者款，從題跋得知作者為喬氏。有跋趙德麟於宣和五年(1123)的八月七日。
此畫中，除了主角三人外，還有稚子漁夫在霜中打魚。將松江鱸當作是花錢買來。畫面是向東行，畫面卻相左。再畫歸而謀酒於夫人的模樣，故此為雪堂。但雪堂應在東坡上。雖荒圃，但種黃桑三百。再回江面，向東，因酒酣，山水明月不復可識，喬氏畫一新水景頗能呼應之。終曲畫蘇氏回雪堂，入睡夢道士與談情景。雪堂用兩種角度表現，其實頗為詳細。不過，以真實行程的狀況而言，蘇軾作凌空飛鶴夢，以在臨臯驛暫居為最可能。
喬仲常，河中人。山西永濟縣。工雜畫，尤長於人物道釋故實畫。師李公麟[42]。平生畫不易得。一貴人待之三年，一日欣然索匹紙為作應真，數日而成，眾像之外，人物鬼神，山水樹石，無不俱備[43]。
<南宋 馬和之 後赤壁圖>
畫面結構空闊，風水浩蕩，用筆瀟灑。圖繪寶鑑稱此畫筆法飄逸，務去華藻，自成一家[44]。此圖無印款，但有宋高宗趙構草書<後赤壁賦>全文。南宋，因感北宋時對蘇氏之追剿，且蘇氏筆墨在靖康難時已然為金人點名掠奪，在安撫士人情緒的作用之下，推動尊敬蘇氏的種種作法。南宋兩畫後赤壁圖，更有呼應政策的意味。
圖中畫有蘇軾，友二人，船夫二人，書童一人。共乘一舟，放流而下。回望孤鶴自東而西飛。有江水拍赤壁吼聲如魚龍悲號模樣。壁上樹則木葉盡脫。
馬和之，紹興中登第。官至工部侍郎。並不列入院人之中。為官但非畫院待詔。善書山水人物筆法飄逸。為高宗孝宗所用，高宗寫毛詩三百篇，每篇由和之畫一圖[45]。
結論
本文就赤壁戰場的正版爭議開始論述，再論及蘇軾的黃州赤壁。筆者接著從東坡詩集中考証蘇氏撰寫赤壁賦時的心思點滴。原本消極喪志的他，從興建草堂、每日與哭途為伍，漸漸得找出一種形而上的生活方式—入夜則有超塵想，願乘仙鶴放跡遊走。
有朋自遠方來，蘇軾自是開心愉快，調侃自己也調侃友人的幽默，讓他連番設計了赤壁遊的行程，並有套裝的概念—有旅遊、有飲食、有音樂含住宿。不便引人住宿的雪堂，讓蘇軾只有建議甚至是親送友人改宿驛站，順江行時的黑色幽默成為這些行程的有趣之處。或稱之為試膽會、超自然體驗，讓赤壁賦、文赤壁與落魄的蘇氏一起流傳百世。蘇軾是知道黃州赤壁為假的，他的朋友也知道這種蘇氏幽默，不過就是配合演戲嘛! 但無論如何均不減賦的魅力與朋友們對他雪堂清寒的體諒。
[1]中國三國時吳國的創建者(182~252)。字仲謀，富春(今浙江富陽)人。200年繼其兄孫策統領江東六郡，鎮撫山越。208年聯合劉備大破曹操軍於赤壁。222年彝陵之戰擊敗劉備。同年稱吳王。229年在武昌稱帝，改元黃龍。不久遷都建業(今南京)，在位31年(229∼252)。
[2]文見：張修桂<赤壁古戰場歷史理研究>(2004-3月號)《復旦學報》。上海，復旦大學出版。頁94。
[3] 大英百科全書
[4]文見：張修桂<赤壁古戰場歷史理研究>(2004-3月號)《復旦學報》。上海，復旦大學出版。頁96。
[5]中國湖北省南部縣級市。地處長江中游東南岸幕阜山脈向江漢平原過渡帶，東北至省會武漢112公里。三國東吳黃武二年(223)置蒲圻縣。因頻遭洪水，縣治於唐貞觀七年(633)遷至今址。其後建制大體維持不變，直至1986年撤縣設市。1998年改名赤壁市。
[6] 文見：張修桂<赤壁古戰場歷史理研究>(2004-3月號)《復旦學報》。上海，復旦大學出版。頁94。
[7]文見：張修桂<赤壁古戰場歷史理研究>(2004-3月號)《復旦學報》。上海，復旦大學出版。頁101。
[8]文見：張修桂<赤壁古戰場歷史理研究>(2004-3月號)《復旦學報》。上海，復旦大學出版。頁100。
[9] 《蘇軾詩集合注》(2001)中冊。清馮應榴輯注。上海，上海古籍書版社。頁1104。
[10]文見：張修桂<赤壁古戰場歷史理研究>(2004-3月號)《復旦學報》。上海，復旦大學出版。頁101。
[11]文見：陳耀南著(1998)《唐宋八大家》台北，台灣書店。頁210。
[12] 文見：柏陽《中國歷史年表》下冊。台北，晨光出版社，1990。頁928。
[13] 待制以上35人，文臣執政官文彥博等22人，餘官秦觀等48人及內臣8人、武臣4人等其罪狀，文見：《中國歷史大事編年》張羽孔編。卷三。北京，北京出版社，1987。頁356。
[14] 還包含蘇洵，、蘇轍、黃庭堅、張來、晁補之、秦觀、馬涓等人文集、范祖禹《唐鑒》、范鎮《東齋記事》、劉攽《詩話》與僧文瑩《湘山野錄》等人印版。文見：《中國歷史大事編年》張羽孔編。卷三。北京，北京出版社，1987。頁358。
[15] 文見：柏陽《中國歷史年表》下冊。台北，晨光出版社，1990。頁928。
[16] 文見：《中國歷史大事編年》張羽孔編。卷三。北京，北京出版社，1987。頁358。
[17] 文見：周寶珠著(1992)《宋代東京研究》。開封，河南大學出版社。頁661。
[18] 文見：陳耀南著(1998)《唐宋八大家》台北，台灣書店。頁212。
[19] 《苏东坡黄州作品全编》，丁永淮、梅大圣、张社教编注，武汉出版社出版
[20] 《蘇軾詩集合注》(2001)中冊。清馮應榴輯注。上海，上海古籍書版社。頁981。
[21] 《蘇軾詩集合注》(2001)中冊。清馮應榴輯注。上海，上海古籍書版社。頁981。
[22] 《蘇軾詩集合注》(2001)中冊。清馮應榴輯注。上海，上海古籍書版社。頁985。
[23] 《蘇軾詩集合注》(2001)中冊。清馮應榴輯注。上海，上海古籍書版社。頁1018。
[24] 《蘇軾詩集合注》(2001)中冊。清馮應榴輯注。上海，上海古籍書版社。頁991。
[25] 《蘇軾詩集合注》(2001)中冊。清馮應榴輯注。上海，上海古籍書版社。頁999。
[26] 《蘇軾詩集合注》(2001)中冊。清馮應榴輯注。上海，上海古籍書版社。頁1004。
[27]伍子胥本名叫伍員，子胥是他的字，原來是楚國人，因他父親直諫得罪了楚王，楚王要殺全家，他就逃奔到吳國來了。後來投靠了吳王，由於他有軍事才能，幫助吳王帶兵打仗，出謀獻策，屢立戰功，被封為相國。伍子胥對吳王忠心耿耿，一心想保衛吳國。當時，越王句踐被吳王打敗後，不甘心於失敗，立志要報仇復國，並送西施到吳王身邊，使吳王沉緬於酒色之中。伍子胥看出了越王句踐的陰謀，幾次向吳王進諫，勸吳王將越王句踐殺了，免生後患，吳王就是不聽。後來，伍子胥打聽到越王句踐已在操練兵馬，籌集糧餉，準備入侵吳國。伍子胥再次向吳王進諫，吳王非但不聽，還說越王句踐對吳國很忠，你伍子胥疑神疑鬼，無是生非。伍子胥與吳王爭吵起來，吳王火了，要殺伍子胥。伍子胥也火了，說：”大王不聽我的話，吳國滅亡之日就不遠了，大王要殺我，就請大王割下我的頭顱掛在西邊的城牆上，我要親眼看到越軍打進來。” 吳王在一怒之下，就賜了一把寶劍給伍子胥，叫伍子胥自刎。
伍子胥自刎以後，吳王就命人將吳子胥的頭顱掛在西邊的城牆上示眾。另外，越王句踐聽到吳王殺了伍子胥，心裡非常高興。因為伍子胥一死，吳國沒有足智多謀的大將，越王句踐就沒有對手了。於是，越王句踐帶了軍隊，一路打將過來，幾天以後，越王句踐攻進了蘇州城，吳國就滅亡了。蘇州百姓為紀念他，就將西邊的城門叫做 “胥門”。伍子胥自刎後，吳王命人將伍子胥的死屍拋入西門外的大河裡，所以那條大河叫做 ”胥江”。這就是 “胥門”、”胥江” 的由來。
[28] 《蘇軾詩集合注》(2001)中冊。清馮應榴輯注。上海，上海古籍書版社。頁1010。
[29] 《蘇軾詩集合注》(2001)中冊。清馮應榴輯注。上海，上海古籍書版社。頁1062。
[30] ，在《志林》下《蘇軾詩集合注》(2001)中冊。清馮應榴輯注。上海，上海古籍書版社。頁1094。
[31] 《蘇軾詩集合注》(2001)中冊。清馮應榴輯注。上海，上海古籍書版社。頁1083。
[32] 陳雨門(1965)<古汴娼妓血淚錄>頁217。
[33]這才見的朋友，徐德占，同年元豐五年九月，因為人疎狂有膽氣，主與西夏對抗，帶兵三十萬，寡謀輕敵而敗，亡於亂兵。是為靈州永樂之役。役中官兵熟羌死者前後約六十萬人。《蘇軾詩集合注》(2001)中冊。清馮應榴輯注。上海，上海古籍書版社。頁1101。
[34] 《蘇軾詩集合注》(2001)中冊。清馮應榴輯注。上海，上海古籍書版社。頁1081。
[35] 《蘇軾詩集合注》(2001)中冊。清馮應榴輯注。上海，上海古籍書版社。頁1083。
[36] 文見：周寶珠著(1992)《宋代東京研究》。開封，河南大學出版社。頁549。
[37] 文見：南宋孟元老(1980)《東京夢華錄》台北，大立出版社。頁50。
[38] 元豐五年，閏六月。七月既望，即是八月十六日。因此稱之為壬戌之秋。《蘇軾詩集合注》(2001)中冊。清馮應榴輯注。上海，上海古籍書版社。頁1103。
[39] 《蘇軾詩集合注》(2001)中冊。清馮應榴輯注。上海，上海古籍書版社。頁1022。
[40] 本集<雪堂記>略云：蘇子得廢甫于東坡之脅，築而垣之，作堂焉，號曰雲堂。堂以大雪中成，因繪雪於四壁之間。《蘇軾詩集合注》(2001)中冊。清馮應榴輯注。上海，上海古籍書版社。頁1090。
[41] 《蘇軾詩集合注》(2001)中冊。清馮應榴輯注。上海，上海古籍書版社。頁1104。
[42] 《中國美術全集》(1993)繪畫篇4南宋卷下。台北錦繡出版社。頁31。
[43] 《中國美術家人名辭典》(1987)台北，文史哲出版社。頁1060。
[44] 《中國美術全集》(1993)繪畫篇4南宋卷下。台北錦繡出版社。頁16。
[45] 《中國美術家人名辭典》(1987)台北，文史哲出版社。頁769。